2011年5月26日 星期四

(陶冬)聯儲退出路線圖

QE(量化寬鬆政策),應該是貨幣政策史上的一大創舉;QE的退出,也將是貨幣政策史上的一大創新。如果說推出QE,是金融海嘯中力挽狂潤的急就章;退出QE則是費思量的過程,少了一份急切性,卻需要更通盤的考慮,時機、力度、順序,一個都不能錯。

二○一一年四月廿七日,美國聯儲決定什麼都不做,但是這個決定對於QE卻是劃時代的。這意味著在六月底QE2結束之後,不會有QE3出爐(除非經濟出人意料地大幅惡化),量化寬鬆的貨幣政策已經見頂,央行注入的流動性已經見頂。

但是流動性見頂,並不意味著現有的流動性會被迅速抽乾。若想拼出聯儲的退出路線圖,必須先瞭解美國經濟的現狀及聯儲主席伯南克的心態。

此輪經濟復甦,用“弱復甦”來形容毫不為過。從金融海嘯、經濟衰退爆發至今,已有十三季過去,美國GDP僅比上週期的頂部高出0.6%。在過去七個相對溫和的衰退中,十三季後平均升至上週期頂部的7.7%,上世紀七○年代中及八○年代初的兩次重度衰退中,十三季後已比上週期頂部高出8.4%。從增長角度看,的確美國經濟復甦乏力。

其實,美國企業的盈利復甦並不差。危機後企業紛紛削減開支、降低庫存、縮小債務,超低的利率和活躍的公司債市場,更令資金成本驟降,企業的盈利水準是近十年來較高的,現金水準更處於五十年來最高。消費形勢也不很弱。這次危機所帶來的就業萎縮和銀行借貸萎縮,對美國消費者是震撼性的,未失業的消費者的消費行為直至二○一○年才陸續正常化。他們對未來的收入增長仍不樂觀,所以花錢依然謹慎,不過不再是一分錢也不敢花。

真正拖慢美國復甦步伐的,是兩大要素:就業與房地產。非農業就業情況近來有明顯改善,每月以大約增加二十萬份工作的速度上升著。但是,與上個週期的頂部比較,美國仍有約七百萬份就業機會在衰退中消失,目前的就業總數僅相當於九○年代末的水準。更重要的是,消失的就業機會幾乎全都集中在建築業和製造業,相當程度上折射著房地產以及汽車業的萎縮,這是結構性的問題。

至於房地產業,衰退後十三季,住宅投資(扣除通脹之後)較上週期頂部下跌38.4%,商業物業下跌34.6%,跌勢似乎均未止住。美國銀行仍在療傷階段,物業貸款持續收縮,聯儲退出、利率上揚又隨時可能發生,美國房市復甦仍遙遙無期。房市無起色,美國充其量只能有弱復甦。伯南克對貿然退出量化寬鬆,有兩大擔憂。一,復發性衰退:二○一○年初時,聯儲曾準備結束QE1,不料經濟形勢急轉直下,歐洲爆發債務危機,市場擔心兩次探底,聯儲不僅退出無望,還不得不祭出QE2,去年的貿然行事給伯南克及其核心團隊留下深刻的教訓。二,國債市場隱患:美國聯邦政府負債累累,地方政府不少處於破產的邊緣,以美國國債目前的收益水準,根本未能體現其違約風險,只是聯儲的超高流動性將其人為地托起。一旦聯儲開始抽流動性、賣出所持國債,隨時可能觸發債市動盪,而此對於經濟、市場和金融體系的衝擊,是難以估量的。

上述兩大原因下,筆者認為聯儲的退出策略一定是“一慢、二看、三通過”,慎而又慎,得拖且拖。

六月底QE2結束後,不會有新的流動性注入,但是也暫時不會有流動性抽出,聯儲的資產負債預計會維持在2.4萬億美元的超高狀態。預計至今年第四季,聯儲不再將投資收益部分再購買債券,QE退出進入熱身階段。

筆者相信,聯儲賣出債務回收流動性與加息提高資金成本,均是明年的事情。市場一般傾向於估計先賣出債券再加息這個順序,不過美歐決策層似乎將兩者分開處理。加息是為了應對通貨膨脹和資金成本過低,而債券買賣則與流動性及債市運作相連。

歐洲央行一方面開始加息,另一方面則根據債務危機情況,擇機注入或抽出流動性。加息是緩慢、單方向的,流動性管理則是頻繁的、雙向的。另外,美國的債券買賣可能會預先公告,以提高透明度。筆者認為美國加息在明年中左右開始,數量退出則略早一點。整個退出過程,可能需要若干年的時間。

聯儲退出量化寬鬆,對經濟、流動性和金融資產價格,均是一件大事。美元匯率、國債市場有較大波動,應是大概率事件,再次出現“黑天鵝事件”,也不出奇。

本文原載於財訊雜誌,為個人觀點,並非任何勸誘或投資建議

  陶冬,瑞信董事總經理、亞洲區首席經濟分析師。

    1998年加入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,主管亞洲區經濟研究,側重於對中國經濟的研究,同時兼顧亞洲區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研究。此前曾任香港寶源證券高級經濟分析師及中國研究部主管。
  美國猶他大學博士、經濟學碩士,北京外國語大學學士。

    曾對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和2004年中國宏觀調控作出過前瞻性分析和預警。曾在美國和日本任職,自1994年起長駐香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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